寄給天堂的信 謹以此文懷念我的姥爺--旭日干院士
親愛的姥爺:
好久不見,見信安,提前問候您一句新年快樂!
以前您是最喜歡看我給您寫的信了,在我們爺孫倆短暫的20年相處里我給您寫過的信都被您認真的收藏了起來。今天,我又要寫信了。
一年前的這天,吃完了灣仔碼頭的水餃,您收拾著手提包準備上飛機去出差,后來您就再也沒有回來。其實啊我知道,您肯定是偷偷的去旅行了,到很遠很遠的地方。記得小時候每次您出差前我都會問,“可以帶上我嗎?”,你總是笑著說“好,就把你塞到大皮箱里”。我還會趁您不注意的時候跑去把防盜門上鎖,好像這樣您就沒辦法離開了一樣。就像您出差從沒帶過我,我的防盜門也從來沒有攔住過您的腳步,這一次您偷偷跑去旅行也沒帶上我,不帶就不帶吧,可是您連招呼都沒打。這樣可有點耍賴了,不告而別可不是您的風(fēng)格呀。我記得以前您出遠門前一定會認認真真和我們說再見,“老伴兒我走啦”,于是姥姥就從廚房里一邊拿抹布擦著手一邊快步走出來,我也會噔噔噔的跑過來。如果是我上學(xué)不在家的時候,也會回來看到寫字臺上您留給我“好好學(xué)習(xí),認真聽話”的字條。這一次,什么都沒有……
一年了,您玩的開心嗎?那里的景色怎么樣?有沒有碰到熟悉的老朋友?有沒有可愛的小朋友也會像我小時候一樣纏著您?
去年的最后一天舉行了追悼會,好多好多人都來了。儀式正式開始的時候,淚眼朦朧間我看到了您拄著拐杖走來的身影:像往常一樣精神抖擻,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還像老樣子擦著摩絲。帶著滿臉慈祥的微笑路過了每一個人,嘴里還說著“你來啦了“你也來啦”“你們都來啦”。雖然其他人沒有看到,但我可看的清清楚楚。哦對了,那天是北京連續(xù)霧霾多日之后第一次出現(xiàn)大太陽,天氣好的不得了。
既然說到了去年,那我還要埋怨幾句。自您腰部手術(shù)之后,那么多次去醫(yī)院做檢查、做治療都是我陪著您去又陪著您回家,可是為什么這最后一次陪您去醫(yī)院,您就不跟我回家了呢?那是我第一次等候在急救室的門口,也是第一次感覺到覺得時間如此漫長。短短的一個多小時就好像過了幾個世紀那么長。電視劇里總演“對不起我們盡力了”,可是當(dāng)?shù)谝淮温牭结t(yī)生對自己說這樣的話,我竟然沒有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撕心裂肺。對于死亡,我好像還是不能理解和接受。后來您被推了出來,躺在擔(dān)架車上就像睡著了一樣,面色安詳甚至帶著一絲笑意,就像是一個熟睡的孩子……
這一年里,夢到您的次數(shù)不多也不少,有時候夢里您說要帶全家去旅游,有時候您還坐在書房的電腦跟前修改著文件,有時候您在臥室的床上閉目養(yǎng)神……我猜您肯定也在惦記著這個家,所以玩累了的時候就鉆到我們的夢里來瞅一瞅。
這一年過得很平靜。姥姥身體是大不如前了,但是被大家當(dāng)作大熊貓一樣細心照料所以也還不錯。爸爸媽媽舅舅的工作都挺順利的,我在學(xué)校也很努力,大大小小的獎也拿了不少。最大的成就是我創(chuàng)辦了關(guān)愛陪伴老人為主題的電臺“ 我在之聲”,讀文章錄節(jié)目給姥姥還有好多爺爺奶奶叔叔阿姨聽。養(yǎng)在陽臺上的花又長大了些,我們還把以前總是裂縫的地磚換掉了,記得之前有次您推著輪椅就被裂縫的地磚絆過一跤。夏天的時候,我們開著車帶姥姥回了趟老家,姥姥可開心了。漸漸的大家也開始接受現(xiàn)在的生活和現(xiàn)在的樣子,而關(guān)于您的部分都被我們小心翼翼的珍藏起來留在了心里。
一轉(zhuǎn)眼竟然一年了,就是說我們已經(jīng)365天沒有見過面了,您在哪里,一切安好嗎?不知道您現(xiàn)在的樣子,留給我的所有回憶便是最珍貴的寶藏了。
小時候總有命題作文,寫對我影響最大的一個人。我是多么想寫您。∥沂嵌嗝聪敫嬖V全世界我有一個世界上最棒的姥爺!可是越是這樣我越害怕寫不好,就總想著再醞釀一下,下一次再寫,于是到了現(xiàn)在我再也不用寫作文了,我還是沒有寫出一篇《我的姥爺》。上了大學(xué)以后我一直期盼著有一天變成一個有發(fā)言權(quán)的媒體人,到時候我要好好的創(chuàng)作一部作品,來記錄您這精彩的一生,然而連我大學(xué)都沒畢業(yè),您的故事還沒給我講完,就這樣戛然而止了……今天我好想把這篇作文補給您瞅瞅。
我的姥爺是一個神通廣大的人,在我心里,天使應(yīng)該就是姥爺?shù)哪。他有著厚厚的嘴唇,笑瞇瞇的眼睛,大大的鼻子以及有點稀疏的眉毛,看起來慈祥又溫和。
我的姥爺是一名大學(xué)教授,我沒有聽過他講的專業(yè)課,卻聽過他的“兼職家教”課。記得高中的時候,物理化學(xué)實在瘸腿,他就抱著我的教輔認真?zhèn)湔n,周末的時候抽一個下午給我補習(xí)。也是奇怪,那些老師給我講不明白的東西姥爺一講我就會了,嘻嘻,我有一個好“家教”。
在我出生前幾年姥爺成了內(nèi)大的校長,我也成了在內(nèi)大院里長大的孩子,而內(nèi)大是姥爺付出一生心血的地方,多年過去校園的變化有些我記不得了,姥爺巡視校園時那雙滿含深情的眼睛卻烙在我心里。記得大雨過后的小公園,姥爺會帶著我把水泥地上的蚯蚓揀回草叢,帶我逮小青蛙;我還常常去動物中心的實驗室看長長尾巴的小白鼠還有正在做實驗的哥哥姐姐,每一次都是一堂生動的生物課;我們在人工湖畔拎著饅頭喂魚,也會在草坪邊上攔住那些想要進去踢足球的小男孩,學(xué)校的一磚一瓦他都像是家里的一桌一椅般呵護……姥爺還有一個愛好是攝影,他常常給我講年輕時在學(xué)校教攝影課,用老式的相機,還會自己在小黑屋里洗照片的故事。在我兒時的記憶里他總會拿著相機拍攝他心愛的校園,然后帶著我到東門對面的照相館洗照片,家里的墻上至今掛著他拍攝的好幾幅作品。他愛他的學(xué)校愛的純粹而深沉,在我心里他是這世界上最負責(zé)、最可愛的校長。
其實我的姥爺還有一個更響亮的身份--科學(xué)家。他是“世界首例試管山羊之父”。從我連羊和牛都分不清的年紀就聽著身邊的叔叔阿姨跟我講姥爺?shù)墓鈽s事跡,到懂事之后姥爺每次鼓勵我刻苦努力都會語重心長的給我講起他在日本把兩年的時間掰成四年來用,別人出去感受日本風(fēng)情的時候他就埋頭在實驗室里吃著泡面潛心科研最終獲得成功的往事,就這樣我慢慢長大了,姥爺始終是我心里神一樣的存在,他是我的偶像。習(xí)慣了有什么不會的就跑過去問問他,在我的印象里,姥爺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就像一個百事通。
在家里,姥爺是個可愛的老頑童。下了班回來一定要先和我玩一會,捉迷藏、跳皮筋、講故事……我們爺倆感情深,那是認識姥爺?shù)娜硕贾赖氖虑椤N壹覙窍掠袀路口,每次看到姥爺出現(xiàn)在拐角的時候,我都會像只小鳥一樣飛奔著沖過去,嘴里還大喊著“姥爺”。姥爺每次去出差回來都會給我?guī)М?dāng)?shù)氐奶禺a(chǎn),有時候是好玩的,有時候是衣服,不過多數(shù)情況下是好吃的,所以我小小年紀倒是長了張吃遍四方的嘴。后來我上了高中課業(yè)繁忙,又上了大學(xué)住在學(xué)校,陪在他身邊的次數(shù)慢慢變少,有一次電話里姥爺說“你快點放假吧,你不在家都沒人陪我玩了”,是呀我早已是別人眼里“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大姑娘了,唯獨在姥爺心里還是個五六歲的小姑娘。
我家的錢都是姥姥管,姥爺是個不愛逛街的人,所以多年來他還對國內(nèi)的物價保持著一種“善良”。有一個周末姥爺去補習(xí)班接我,去早了看到門口一個大娘擺攤賣手工編織的公雞,28塊錢一只。姥爺可憐她又覺得公雞做的炯炯有神,掏出十塊錢就想買,沒想到要28塊。等我下了課,姥爺問我“你帶錢了嗎,借我二十塊”,然后拿著我的錢樂呵呵的去買下了那只公雞。這個善良又可愛的老頭喲!
我的姥爺還教會我禮貌、孝順、潑辣、本分……而他教給我的最后一課,便是面對死亡。于是這一年里我常常會思考生死,有意的看過一些書和電影,就連我創(chuàng)作的兩部微電影也都和“死亡”這個話題有關(guān)……
我還在努力學(xué)習(xí)姥爺教給我的最后一課,我還不能完全理解。可是無論如何我都很感謝與姥爺二十年的交集。我會永遠懷念他。
嘿嘿,我寫完了,好像又看到了您嘴角掛著微笑卻老淚縱橫的模樣。您滿意嗎?實話說我還是不能滿意。
其實我曾經(jīng)想象過,退休以后不用再工作的姥爺會是什么樣子呢?像其他慈祥的老爺爺一樣養(yǎng)一條小狗,在陽光下戴著老花鏡讀報紙?還是拿著收音機每天早上遛著彎?或者是和姥姥一起在食堂里忙碌,姥姥備菜您掌勺?可是在我的腦海里,從來不曾有您閑著的樣子,即使是年三十的晚上,吃完年夜飯等春晚開始前的十幾二十分鐘里您還會走回書房工作。就像以前沒看過,以后也看不到了。我永遠都沒辦法看到您像個普通退休老頭的生活。也許您就是這樣一個為工作而生的人,忙碌是您唯一的選擇。就像個時鐘,滴答滴答不停的走,哪天停下了,就是永遠的停下了……
我還是會難過,畢竟這份交集太短,只夠您將我養(yǎng)大卻不等我反哺。高中時候給您買了個護膝您這一穿就是好多年,還逢人就夸我懂事,去年給您新買的護膝您還放在那舍不得穿……每每想到這些細節(jié),總覺得自己就像在經(jīng)歷著一場噩夢,好想哭鬧一場。小孩子想要什么就哭鬧一場大人心疼便給了,我不知道找誰哭鬧一場也可以讓您回來。
這是您離開我們的第一個365天,在以后的日子里會有一個又一個365天,直到慢慢變成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年月。有一天我也會到花甲之年,看著孫子孫女們圍繞在我身邊喚著姥姥。我想我還是會想到和姥爺有關(guān)的小時候突然濕了眼睛,而他們卻不明白為什么我眼里有淚光閃爍。
我心里總有一絲執(zhí)念,相信您就存在在這個世界的某處,我想找到您,我想帶您回家。然而我不知道您在哪里,所以我會努力讓自己變成一個光芒萬丈的人,如果有一天您看到了我的光芒,記得來找我。
那就這樣,不打擾啦,玩得開心點啦,姥爺。
我們都很想念您,姥爺。
最愛您的外孫女:芯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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